鲁西南记忆：三袋红薯干的故事

      三奶奶坐在圈椅上，翘着“三寸金莲”的小脚，打着绑腿唱着这个小曲，几十年过去了，这儿时的一件件、一桩桩趣事，却尘封于我记忆的深处挥之不去。

　　说起村北的老河洼，实际上是黄河的故道——汜水河，传说在春秋战国时期，河上建有铜桥一座，当年齐桓公带领众诸侯，就通过此桥会盟于古葵邱。相传这里是齐桓公会诸侯故地也。老河洼，就是洼地，基本上保持了河道走势，原来洼的地方与高的地方落差近一至两米，属沙土地。

　　老河洼是我们黄河文化的积淀，更是哺育我们葵邱儿女血脉所在地。老河洼里的地，最适合栽红薯，每年结出的红薯疙瘩连蛋，个个胖胖墩墩的，好似大萝卜，生吃甘甜可口，煮熟又面又甜。

　　一九三七年春，五霸岗李临伍以“教书先生”的身份，在李朝花村开展地下工作。青邱区的抗日指挥部早在1941年春秘密设在我们村里，青邱区区委的主要领导和青邱区抗日支队成员们，平时化整为零，分散居住。

　　记得那是1942年，我们这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旱。那一年，三奶奶说，也是抗日最困难的时候。面对日伪军的“三光”政策，青邱区中东部碉堡林立，壕沟纵横，对抗日根据地进行严密封锁，根据地的军民生活十分困难。住在我们村的战士们也都节衣缩食，支援救灾。战士们一天的口粮由一斤减少至七八两，每个人仅凭一点面水和野菜稀粥汤充饥，村民们为了给抗日的队伍节省粮食，自己甚至吃野菜和树皮度日。

　　三奶奶每隔几天都会去战士住处拿战士们的脏衣服，帮助战士们洗一洗，缝缝补补。青邱区抗日支队的战士们既要战天斗地，又要和日伪斗争。眼看着战士们一圈一圈地瘦下去，三奶奶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

　　夜晚，三爷从县城酒坊回家，看见三奶奶正在给战士们缝补衣服。

　　“孩子们睡觉了，孩他娘。”

　　“嗯，你回来了。”三奶奶抬头看了一眼三爷，又缝补起衣服来。“孩他爹，你看，咱村里家家户户都为抗日出力出钱，甚至有的还冒着生命的危险，护送一些革命重要人员。今年旱情一时半会难缓和，眼看着咱们的青邱区抗日队伍的粮食也不多了，村里各家各户也勉强度日。她爹，村里人都夸你鬼点子多，咱们是不是想一想办法，给咱们队伍弄点吃的，能够填一填肚子，应急一下！”

　　“孩子他娘！我正要给你说，今天一大早在县城就遇见德元兄弟，他把咱青邱区抗日队伍吃饭的问题说了，他说把家里储藏药材的宋彩罐当了，购买一点粮食补给青邱区的战士们。我们当哥嫂的自然不能够落后，你说对吗？”三爷一边掸去身上的尘土一边说。

　　三奶奶手拉住三爷那粗壮有力的手，眼含着泪花说：“老三，我知道，你为了孩子，为了咱们家，每天去县城的酒坊干活，辛苦了！孩他爹，你从来没有怨言，现在是日伪汉奸横行之时，每天都担心你，你回家才能够放心。真希望打跑鬼子，早一天得解放，大家都能够过上太平日子。可现在我们要共同度过这个灾荒年，我们要勒紧裤腰带，省出粮食来，先保证我们的队伍能够吃饱穿暖，咱们的队伍才能够更好地打敌人。”

　　三爷用手指轻轻擦去三奶奶的泪水，把瘦弱的三奶奶揽在他宽大的怀里：“孩他娘，你不要说了，咱家还有什么，就是咱不吃，也要让咱们的战士吃。这点觉悟还是有的，要不然秘密交通站、秘密抗日指挥部怎么设在咱们村！”

　　“咱去年老河洼的地，你不是弄了一百多斤红薯吗？我做成红薯干了，捡好的，给青邱区战士们三袋红薯干……”

　　夜已经很深了，三爷和三奶奶分拣好红薯干，把好的红薯干分装了三口袋，发霉的洗一洗，留下自己吃。三爷趁着天还没有亮，把三袋红薯干悄悄放在抗日指挥部门口。

　　“孩他爹，送去了？”

　　“放心！孩他娘，趁咱们战士不注意，放指挥部大门口了。”

　　老两口大功告成，躺在床上，和衣而眠，脸庞上带着笑容很快进入梦乡。

　　三袋红薯干，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，但是在那个年代，却是填饱肚子的救命稻草。三个月过去了，青邱区的战士们才知道，做事情不留名的事，是三爷和三奶奶做的，后来被当时鲁西南地委书记张承先在《民生报》通报学习。

　　八十多年过去了，像三奶奶三爷军民鱼水情的人和事，在那时候的鲁西南根据地举不胜举。少年的我爱听三奶奶讲村里的故事，如今的我更愿意做乡村文化的宣传员，把一件件感人的故事讲给我们的后人，铭记历史，传承好我们鲁西南的抗战精神，不忘那些感人的歌谣：

　　老河洼沙土窝，

　　小麦玉米哟打不多；

　　栽红烘像抱窝，

　　疙瘩连蛋哟一大窝。

　　个头大赛萝卜，

　　皮光内脆哟能解渴。

　　好红烘窖里搁，

　　没有吃的哟饿不着。

　　百姓节衣又省粮

　　黑豆面团野菜香

　　红薯干汤里放

　　战士吃饱哟有力量，

　　斩杀豺狼保家乡。

（作者：菏泽鲁西新区 李虹昌）